2007年4月25日,《科幻世界》有戎装战士助阵。在巅峰时期,《科幻世界》拥有40多万发行量 这不是愚人节玩笑。 4月1日,在豆瓣网“科幻世界”小组上,曾经集体“逼宫”的编辑们,贴出了一个四川省科协的决定:“暂停《科幻世界》杂志社长、总编辑李昶的职务,并要求李昶配合处理遗留的刊号合作问题。”在帖子末尾,科幻世界编辑们没有忘记注上,“ps:非愚人节玩笑。” 10天前,一群编辑,趁社长出访之机,在互联网上发动“逼宫”,要求罢免上级直接任命的“一把手”。在中国现有的报刊史上,这多少带有“科幻”色彩。 “如果不这么做,我们还能怎么办?走正常的申报程序会有今天的结果吗?”一位参与此事的编辑,无奈地对记者说。 薛定谔的猫 “这是一封迟到的公开信。” 3月21日下午,一封题为《科幻世界致全国幻迷公开信,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!》的公开信,发布在了豆瓣网“科幻世界”小组内,发帖ID为“奋起抗争”。 这封署名为“科幻世界全体员工”的公开信一共2300多字,以这家全球发行量最大的科幻杂志编辑口吻,对“亲爱的读者朋友们”说道:“如果继续容忍杂志社一把手李昶同志不懂装懂瞎指挥、不作为乃至胡作为,刚过而立之年的《科幻世界》很快就将面目全非。” “已经到了不得不背水一战的时刻!”这封发给科幻迷的求助信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占据了各大网站首页,几小时之内跟帖留言就达到数千条,而来自科幻迷、科幻作者等支援声,如蝴蝶效应般蔓延开来。3月25日,《新京报》评论说:“我们借此知道了,科幻文学依然拥有一个虽然沉默却广大的读者群体。” 《科幻世界》已创刊30年,是中国最知名的科幻杂志,有数据显示了《科幻世界》的发行量曾近40万,承办过1991年世界科幻协会年会,是中国科幻期刊中一面历久弥新的金牌。 尽管编辑们在第一时间被四川科协告知,不许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,但是,《科幻世界》就像一个黑箱,在公开信发布的那一刻,向无数观察者打开了它的盖子。当无数探究的眼光望向这个匣子的时候,一切都渐渐明朗起来。 2009年初,被编辑们称为“不懂业务瞎指挥”的社长兼总编李昶,被四川省科协“空降到”《科幻世界》编辑部,展开了一系列“改革措施”。一个名为graysfw(意为“灰色科幻世界”)的ID在豆瓣“科幻世界”小组发帖,详细披露了“改革”时那些日子。 帖子称,李昶上任后先后“砍”了四“刀”,分别砍在栏目、图片、稿费和广告。其中一项重要决定就是,“中文编辑取代作者写小说,外文编辑取代译者译小说,美术编辑取代画家画插图。” “我们这个杂志,里面中学生、小学生露面太少了,这不好。你想啊,如果我们选登二十篇小学生的作文的话,那么这二十个小学生肯定高兴,肯定一人买一本。”帖子里还引述了李昶一个有点“雷人”的办刊思路。 一位编辑告诉记者,这本拥有30年历史的科幻杂志,差点在2009年1月封面就拥有了一张非常写实的学校广告图片。美术总监张成钢曾将这些带有“广告”的封面设计稿,发给插画师和小说作者,后来这些图片在网上流传。科幻作家陈楸帆听说即将刊登自己作品的那期杂志封面,要换成学校照片,“惊出一身冷汗,差点要求撤稿”。 “这完全是违背杂志出版规律,科幻迷希望看到的是漂亮的科幻画。”张成钢说。 对于科幻迷的反对声,李昶曾向编辑反问道:“如果杂志封面上登了一张你的照片,你经过报摊时会不会多看一眼?” 然而,这个营销策略,在一位老员工看来,是适得其反。他透露说,《科幻世界》杂志在李昶上任时每月有15万册的销量,如今降到了13万册。 李昶曾接受媒体采访时说,自己进入杂志社前,根本没有广告,而现在的广告公司每月都能交给杂志社几万块钱。但杂志社的编辑们算了一笔账,数了一年多来每个版面的广告,按照杂志收费标准广告收益应该在60万元以上。 “这中间的差额上哪儿去了?”编辑们非常疑惑。 编辑们在公开信中写道:“李昶同志上任不久,就将科幻世界旗下的杂志‘一号多刊’地公开叫卖,出租给那些毫无出版资格的公司和个人。” 他们发现,成都市面上出现了好几本从来没有看过的《科幻世界》杂志社主办的杂志。杂志社拥有刊号的《商》被拆为旬刊,除《商·蜀商》属合作刊物外,其余两刊《商·瞬》、《商·成都买房》均为使用同一个刊号的“非法出版物”。 对此,李昶解释称,这一运作已有“一段时间”,属于一种“合作”。 著名科幻作家王晋康认为,这是“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”,“如果在这样下去,这本杂志肯定完蛋。” 乌托邦梦想 李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:“我也很热爱《科幻世界》。我也不希望《科幻世界》倒掉。”在被问到喜欢哪些科幻作家的时候,李昶列举出了刘慈欣、王晋康等人。当记者继续追问他最喜欢的科幻作品时,李昶长久沉默,之后说道:“科幻作品都是很好的嘛。” “我们都很焦虑,我们希望有一位热爱科幻、懂科幻的社长带领我们走出困境。” 面对这一系列的“改革”,《科幻世界》资深文字编辑刘维佳说:“我们压抑太久了。” “我想过离开,但我不知道除了科幻,我还能做什么。”刘维佳从1990年代开始看科幻,并尝试科幻写作,2001年进入《科幻世界》,一直工作至今。 在李昶上任的一年时间内,先后有4位编辑选择离开杂志社,却没有新人补充进来。“我们严重缺乏人手。现在美编只剩下一个人,译文版就剩下一个领导带着一个兵,现在都是拆东墙补西墙地忙。” “李昶非常难以沟通,许多小编辑被他说得不敢再跟他争论。我们每次都要思前想后合计很久,才派一个人去跟他说。”一位编辑透露,李昶的口头禅就是,“没得必要,不讨论”。 《科幻世界》偏居西南,编辑的平均月工资只有1700元,即使如有10年从业经验的刘维佳,每个月也才有3000多元的收入。而去年一个新来的编辑拿着800元工资干了半年,其中每个月要花500多元租一间简陋的屋子,还要花200多块钱买书。 “这真的是一群固执的人,理想主义的人,不懂世故的人。要换了在别的单位和部门,大概都不会这样。”科幻作家韩松,熟悉《科幻世界》编辑部的运作。 曾经见证《科幻世界》创刊的69岁科幻作家刘兴诗说:“30多年来,在全国科幻界同仁支持下,《科幻世界》早已走向世界。从这个意义来讲,也是属于世界的,绝对不能成为任何私人的囊中物。” 许久没有在《科幻世界》上露面的科幻作家杨平,也出面支援编辑们。他对记者说:“其实,一位社长即使做过再违法的事,也不会导致今天的后果,编辑们和科幻迷们想要的很简单,请不要插手内容。他们只想要他们心目中的科幻。” 两个平行世界 “李昶上任后,《科幻世界》就分裂成了两个世界。” 《科幻世界》一位老员工说,“这次事件的整个过程是一次两个世界的对话,一个是理想主义的世界,一个是现实主义的世界。” 他认为,一方面,理想主义者无法理解现实主义者的世俗,另一方面,现实主义者认为理想主义者幼稚可笑。而这样的理想主义,自杨潇时代起,就在《科幻世界》杂志社成为一种精神主力。 杨潇1984年接手《科幻世界》的时候,它还只是一个“架空世界”。而这个瘦瘦小小的四川女人,就凭借着这样一股理想主义的力量将这本杂志带来了一个45万册销量的奇迹,开启了中国科幻一个新的时代。 “那个时候整个杂志的精神面貌非常不一样,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团体。”一名老员工说,杨潇非常有领导才能,能够调动每一个人的积极性,每个人可以直接向社长提意见,而这一点,在现在的年轻人身上仍然非常明显,他们热爱科幻,也听了很多创业者的故事,“他们把《科幻世界》当做延安圣地一样”。 一小步,一大步 4月1日,在公开信发表整整10天后,四川省科协机关党委副书记李大用表示,四川省科协党组3月31日对《科幻世界》杂志编辑集体要求撤销社长职务的事件做出阶段性处置,决定暂停李昶的社长、总编辑职务,由副社长刘成树主持杂志社日常工作,并要求李昶配合处理遗留的刊号合作问题。 李昶在会上表示愿意配合调查,但却在接通后挂断了记者的电话。 一些编辑说,选择社长出差之际发公开信,实在是无奈之举。“如果不这么做,我们还能怎么办?走正常的申报程序会有今天的结果吗?”编辑们称,李昶常常炫耀自己“上面有人”,并“警告想要上告的员工不要以卵击石”。 在《科幻世界》编辑公开信发布第12天,韩松在自己的博客上写道:“保卫《科幻世界》的战斗达到了初步目标。都在说,这是全体科幻编辑、作者和科幻迷,在媒体的支持下,团结一致、运用集体智慧取得的胜利。把‘一把手’给‘逼’下台了,这在中国报刊史上,恐怕也很罕见吧。” 而曾任《科幻世界》特邀副主编的著名科幻作家、评论家吴岩认为,这只是向前迈进了“一小步”,“我们会继续关注这件事的发展,等待事件的最终结果。” 李大用曾对新华社表示,“会对事件涉及的每一个人进行调查。如果涉及违纪,我们就按照党纪或者政纪处理,如果涉及违法,我们就移送司法机关处理。”而杂志编辑则告诉记者:“由于上报材料中的问题涉及方方面面,希望四川省纪委、新闻出版局等部门都可以展开调查,而不仅仅是科协一个部门。” 科幻已死? “李昶并非十恶不赦,也许他唯一的不幸,只是撞到了科幻。”作家韩松在博客中如此写道。或许科幻市场的萎缩和转型,对“不懂业务”的李昶来说,是一个巨大挑战。 在豆瓣“科幻世界”小组中,科幻迷“无机客”曾统计出一个长长的科幻杂志“死亡名单”,其中包括科幻世界杂志社旗下的《飞·科幻世界少年版》、《科幻世界画刊·惊奇档案》,以及一些“非常好看”的杂志——《世界科幻博览》、《幻王》等等。这些杂志大多“死因不明”。而目前仍在存活的幻想类文学作品杂志中,除了《科幻世界》旗下杂志外,只有在1994年创刊的老牌科幻杂志《科幻大王》还健在,但这本杂志的销量大约只有1万册。于是有媒体甚至发出科幻已死这样的疑问。 中国唯一的科幻研究生导师吴岩认为,当今文化越来越多元化,使得科幻的外部环境变得非常复杂,一方面更高的教育水平和好莱坞电影让更多人愿意接受科幻,但与此同时,选择也多了起来,科幻只是其中之一。他说“外部环境是否有利于科幻发展?每个人侧重点不同,得到的结论可能完全不同。” 但在《科幻世界》一位老员工看来,虽然《科幻世界》的销量有所下降,但是中国科幻的产业链却开始增长,从过去单一的期刊出版,变为当今影视、游戏等多方位发展。而《科幻世界》的销量虽然不如最高峰时期,但它在产业链中的作用却增强了。“像刘慈欣、韩松这样有社会影响力的科幻作家开始出现,许多电影公司开始有科幻计划,更多动漫公司也开始关注科幻,而科幻类游戏在网络游戏中的比重越来越大。” 他说,“科幻死亡”一说由西方传来,由来已久,但其实科幻作品每年都在增长。中国科幻创作严重滞后于西方,但翻译却在几年内介绍了西方科幻几十年的历程,科幻史被压缩到极点,大大缩短了中国读者的成长期,可是作者的成长却需要更长的时间——这就造成了中国科幻市场的不平衡。 此次《科幻世界》事件中,目前中国最受欢迎的科幻作家刘慈欣曾在博客中点明:“这个事件的最大意义,是显示了科幻蕴藏在社会中的巨大力量。”正在埋头进行新书创作的他,“被科幻迷的热情深深感动了”。他说,科幻文学在国内的道路一直坎坷不平,但在前几次危机中,这种力量还不存在。 但在《科幻世界》美术总监张成钢看来,“现在,这股力量又回来了。” 张成钢说,现在杂志社的工作重心已经发生了变化,员工们在网络上发起调研,征集科幻迷的意见。编辑们还会在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!》一文后面发帖《让意见和投稿来得更猛烈些吧!》 “《科幻世界》将会有一个非常大的变化,这个变化将会在今年10月或11月出现。”他的语气里带着兴奋。 “忽然觉得杂志社充满生机,我们都憋足了劲儿。”张成钢说。 而李昶,现在似乎成了《科幻世界》编辑部的“隐形人。”。 “现在我们每天都和他(李昶)共处一室,但是见面互相都不打招呼,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。都挺闹心的,相信他也是同样感受。”张成钢说。 据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编辑说,李昶目前正在接受四川省科协和四川省新闻出版局的调查,“调查进行得非常顺利”。 本站文章部分内容转载自互联网,供读者交流和学习,如有涉及作者版权问题请及时与我们联系,以便更正或删除。感谢所有提供信息材料的网站,并欢迎各类媒体与我们进行文章共享合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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